大上午，太阳升上了终南山顶，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山是蓝色，天也是蓝色。地势东高西低，南山北原。向西看，樊杜川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向东看，少陵原也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五月的樊杜川，村庄和道路、绿树和红花一齐掩映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之中，生机盎然。
黄静嫌去高家人多不自在，李建平便邀请高小兵去他家。三个年轻人出了小路，走到了大路上，去了李家。进门厨房里，李建平的母亲和他几个姐在准备晌午饭，黄静去帮忙，插不上手。李建平的母亲说，高小兵来了，你几个去说话，晌午在我家吃饭！高小兵说，婶，我家有客人，晌午我不在你家吃饭。李建平的母亲说，我做快点，你在我屋吃了回去再吃，来了和李建平黄静多说一会话。
李建平的卧室在后面大房的前檐，像西京城的房门一样安装着暗锁，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几个姐和一个兄弟平时进不去。他用随身带的钥匙开了门，黄静提着电壶进来给高小兵倒水。李建平随即关了门说，兵娃子，到了我的天地，当着我对象的面不要道貌岸然，你放随意点，她才会亲切自然。高小兵笑着说，你俩想不想我说话？黄静说，你是俺爸(黄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李建平他爸他妈心目中的好娃，我相信你不会胡说乱谝，你想说啥就说啥！李建平递给他一支烟，高小兵点燃吸了一口说，五一金杰才说起，两个星期你俩就好上了，速度真快啊！黄静大大方方地说，你伙“茁壮成长”虽没有你英俊潇洒，但也人高马大身强体健，在咸宁六中是名人，上高中我仰慕他多年了，毕业后俺爸俺妈也看上他了。金杰一说，他直截了当来找我，把我引到他屋，他爸他妈也对我满意，我就同意了。李建平说，兵贵神速，双方父母说好了，五月下旬我一毕业，麦忙前就给我俩订婚。谁像你和张小梅拖泥带水的，谈了几年不成，为了换白映雪一个新的。李建平出言不逊，他就是这个习惯，高小兵无话可说。黄静看出高小兵的尴尬，说，我问过金杰，她说你和张小梅分手谁也怨不得谁，你俩都很犟，你别听李建平胡说八道。高小兵没当回事，轻轻松松地笑了笑。李建平说，你又没把张小梅怎了，有啥难为情的？高小兵追问说，你又听谁说啥了？李建平说，徐武给他村黄大毛说，张小梅跟他之前是处女。高小兵大吃一惊，这样的话都能传到李建平耳朵里，他心里确实惊讶，表面上平静如水。李建平说，你怎么搞的？舍不得下手，还是有啥问题？高小兵气恼地说，没有你厉害，你不是说我还啥都不懂吗？有啥手段给我教？黄静一看高小兵生气了，说，张文涛今天也到高家庄来了！李建平不说话了，高小兵问，你老表(张文涛)人呢？李建平说，找金杰去了！高小兵说，上了高杨坡(金杰家)了？黄静说，在学校(高家庄小学)今天她护校。高小兵说，你俩老表能行，看来我得像你们好好学习学习了。李建平面有得意之色。
咚咚咚，有人敲门，敲了三下黄静开了门，进来的是张文涛和金杰。金杰一进门，微笑着说，高小兵，你那么优秀，还要向谁学习啥？未必太谦虚了吧？高小兵说，向李建平张文涛学习怎么追求女生！金杰脸红了，张文涛说，勉为其难，我们向你学习还来不及呢！你有城里女娃倒追，我们爱的是咸宁娃。
李家的饭做好了，蒸米饭，四个菜，蒜薹炒肉、炒粉条、洋葱木耳、凉拌黄豆芽。众人围着圆桌坐了一桌，高小兵看得出，侄子和儿子的女朋友一块来了，李建平的母亲很重视，饭菜不同往常，丰富得像过会待客。高小兵想回家吃饭走不了，李建平拉住他不放，坐下来端起一碗米饭。金杰说，你回来了，白映雪没跟着回来？高小兵说，回来了，在家里帮我妈做饭。张文涛说，做啥好吃的？高小兵说，包饺子，你和金杰少吃点米饭，到我屋再吃点饺子。张文涛说，在我姑家(李建平家)吃饱了再到你屋去。
白映雪一个上午辅导小学生高玉盈写作业，照看着两个坐在车车里的小娃。刘淑贞合面，剁馅，大儿媳妇*梅干女*樱包饺子。前几年在生产队上工，一年才吃一回饺子，她包的饺子大，大的像包子，直到现在还没有大儿媳妇*梅干女*樱包的饺子精巧。所以，她叫*梅*樱来包，。
饺子包好了，不见高小兵回来，白映雪想去李建平家叫，刘淑贞怕她跑错路，便说，路远，不用叫他了，也不等他了，咱先吃，给他留着回来下。
*樱烧锅，*梅在小锅炸了一盘花生米，炒了一盘鸡蛋，给高勤俭和李向前做下酒菜。高勤俭不会划拳行令，李向前就和他打老虎杠子。高勤俭喝了三盅酒，脸红了不喝了，李向前就喊淑贞嫂子来喝。刘淑贞过去说，我当家喝不过你，他输了，你给他记着数，一会儿等高小民或者高小兵回来替他爸喝，我忙着下饺子。
高勤俭说，我血压高，喝不了几盅酒，能吃饺子。前几年上有老下有小劳力少日子紧巴，只有过年才吃饺子。现在好了，娃大了，平常也能包得起了。李向前说，时代在进步，现在*策好，生活条件也好了。你和淑贞嫂子勤俭持家，会教育娃，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高勤俭说，我快六十岁了，厂里动员退休。秋季老二(高小军)复原退伍，我想让他顶替接班，给他和小华把手续交代了，老三(高小兵)正在上学，还得两年毕业，就能暂时轻省一阵子。李向前说，老三(高小兵)和小白姑娘(白映雪)谈上恋爱了，你也得张罗一下子。高勤俭看了看院子里看娃的白映雪，小声地说，咱个农家小户和人家城里干部家庭接亲恐怕不门当户对？李向前正色说，勤俭哥，你多虑了，千万不要这样想。白映雪能认淑贞嫂子当干妈，白省长亲自到高家庄来参加俺红樱的婚礼，和你称兄道弟就是认可你和淑贞嫂子的为人，她(白映雪)家庭条件好，你有你儿(高小兵)是活宝贝啊！人家有的是权势，嫁女要的是人才出众，不图钱财。一到礼拜天节假日，白映雪跟着高小兵朝高家庄跑，挡都挡不住，这叫家有梧桐树，招开金凤凰。
高勤俭听了好像心里有了数，端起酒盅和李向前碰了一个杯，一饮而尽。
饺子下到锅里，烧了两开，熟了大人小孩一人捞了一碗，屋里屋外吃开了，又下第二锅。高小兵带着张文涛李建平回来了，刘淑贞给他们捞饺子，都说吃过了。李向前认识高小兵的两位同学，也知道他们的父亲是干什么的，招呼他们坐下来喝酒。张文涛给两位大人敬酒，高小兵说，我爸有高血压，不能喝。李建平张文涛就和李向前喝上了，长辈和晚辈划拳行令，绕开“哥俩好”一瓶长脖子西凤酒喝完了，见好就收喝茶聊天，说起了彼此熟悉的咸宁县的人和事以及新近的一些发展变化。
水瓮里水不多了，高小兵挑起水担去老院子绞水，白映雪跟着他下去和三爷高克己说了一会话。水担上坡，高勤俭说他要回西京城，晚上上夜班。高小兵推出父亲的28红旗自行车，众人送出院门。走甫川比走咸宁镇路近，高小兵和白映雪把父亲送到少陵原上平路处，高勤俭骑上自行车走了，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地淹没在一望无际的田野深处，两个年轻人才手拉手反身朝回走。
午后，一望无际绿色的少陵原四周静悄悄，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白映雪偎依在高小兵怀里朗诵起南北朝民歌《敕勒歌》：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高小兵从背后拥抱着白映雪，说，四周没有牛和羊，只有我和你。白映雪娇羞地说，此刻，你可以是牛，我可以是羊……
晚上，高小兵和白映雪没有走，住在高家庄。吃过晚饭，当着母亲的面，高小兵开门见山地对白映雪说了二哥高小军在部队服役，二嫂子张小华一个人住到坡下厦子的诸多不便和父母的担忧以及三爷大嫂子的建议。白映雪听了，爽快地说，麻麻，你别为难，上头不够住了，我和高小兵回来住到下头，就让小华姐住到上头，她和小军结婚后也住在上头。谁知刘淑贞激动地说，娃呀，难得你通情达理，小华暂时住在上头可以，等你二哥(高小军)退伍复原回来，摆酒席待客给他们把婚礼一办，他两个还得住下去。当初和你大哥(高小民)分家时，请人写的分书，下面四间厦子分给了老大老二，上头的房是后来给你伯和我高小兵新盖的。说着，拿出来麻纸写成的分书，上面有高勤俭高小民高小军的签名手印，也有中间人大队书记杨振新生产队长李富裕的签名手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